美国也是相似的。贫富差距的扩大在美国是随处可见的、非常直观的现实。教育资源的分配只是其中的一个面相。
纽约中央公园周围立着许多漂亮的高楼,俯瞰哈德逊河和中央公园四季的风景,住在这些街区的孩子像天使一样在街上奔跑,而往Harlem和Bronx走走,人口的贫困化程度就会马上展现:
你会看到无所事事的年轻人,许多一贫如洗,被视为潜在的罪犯;你会遇到戴着棒球帽一起活动的黑人少年,他们中的许多人,和帕特南在书中调查到的年轻人一样,“粗俗无礼,满口谎话,无证驾驶,还抽大麻”;费城、芝加哥、华盛顿都有这样触目惊心贫困的街区,而且贫穷往往与特定的族裔(尤其是非裔、拉丁裔)联系在一起。
我曾遇到一个可爱的黑人男孩,年纪很小,不肯好好念书,但他却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同我说:“你不知道,生活对于非裔美国人而言,一点也不简单。”样子非常好笑,但背后的事实也很残酷。种族的差异在民权运动以后看似被淡化了,然而保守主义的回流一直存在,尤其在今天的美国表现尤为明显。
这一点中国社会当然要友好得多。我们可以自信地说,在中国的任何一所高校里,即便有社会阶层、地域、户籍各个方面的歧视,但至少不会因为自己的肤色遭遇歧视。
当然,或许我们会住在四人间的宿舍,而来自发达国家和地区的、拥有外国国籍的同学,则很可能住在带有卫浴和厨房的单人间,并且拿着奖学金,这些现实有时也会引发年轻人的思考。
然而在中国的高校里,我们处在一种完全被保护起来的状态,吃食堂、上自习,过着相对简单的生活,由种族和肤色产生的歧视似乎非常遥远。这当然也是一种幸福。
美国总统特朗普当选后几天,我听一个十八九岁的亚裔女生发表演讲,说她已经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,她是LGBTQ、是亚裔,父母是非法移民,特朗普当选总统以后,她不知道明天自己是否还会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着。
我听懂了她在这个公开场合所试图表达的绝望的意思。我当时极为吃惊,一个才十八九岁、那么优秀的年轻人,居然在这个年纪,就开始面对生活中那么沉重的东西;而这种沉重,与田田面对的却又不同。
十八九岁的我们,生活大多数单纯得好像一张白纸,考试是实现自己成功的捷径,走到清华北大复旦交大或者任何一座985或211的高校,我们似乎就为父母和学校提交了一份完美的答卷。我们不大需要考虑读书以外的事情,家长帮我们操心所有的一切。
我们许多人是在念大学的时候才学会自己洗衣服、套被罩、挂蚊帐,并且觉得会这些就意味着独立了;一直到念本科,家长偶尔还会收到学校的备忘录,由辅导员写一封信,向远在另一座城市的他们汇报孩子的生活学习情况;一些不放心孩子的母亲,还要跟到学校,住在女儿的宿舍里给她洗衣服、叠被子,同物理课上的助教交流孩子的考试成绩……
在我们这些生活在梦里的年轻人纠结数理化公式和答题套路的时候,美国处在社会下层的年轻人很可能已经不得不开始面对由性、毒品和酒精构建起来的“焦虑、孤独、毫无希望的生活”,非裔、拉丁裔、亚裔的年轻人,更必须理解自己所处的社会阶层,准备好应对随时可能遭遇的公开的或是隐性的歧视。
对帕特南而言,阶层的差异已经真正创造了难以逾越的障碍。“如果问我们在访谈中发现了什么”,帕特南写道,“那就是:在今日之美国,中产阶级的孩子,不论他们来自什么种族,是何性别,生活在哪个地区,言行举止都惊人地相似;反过来,工人阶级的孩子看起来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”帕特南悲观地指出,由于家庭和其他方面教育资源分配不均,美国梦曾经给予人们的关于机会平等的期望也正在逐步瓦解。